這是晉入法師後的第一個夜晚。

直到此時，方天方有閑情靜下心來，細細感受和體會著身心上的變化。

突破，緣於心靈上的啟悟，但光有啟悟是不夠的，必須身體上的修行切實跟得上。在這一點上，方天必須說，他接收的這具小身體，很給力。

其實真正是否這具身體的給力他還不是十分清楚，不管怎麽說，晉升的速度，都太快了，尤其是這後面，七、八、九級的晉升，以及這最後一步的跨越。

從魔法學徒晉入法師，在這個世界既然是形如天塹般的存在，那麽跨越這道天塹，就絕對需要漫長的積累。

而他的晉升，則是直接無視了這個積累的過程。

原因何在？

方天隱隱有著猜測，當然，從現有情況看，他也只能有這樣的兩個猜測：

第一個猜測，是這具身體的血脈別有奧秘。

從小紅毛格羅特那裏，方天已經知道，這個世界大是玄奇，不僅玄奇在擁有超凡力量體系，就是人的血脈，也是來源不一。如果用前世的說法，就是這個世界有些人的DNA，繼承的是完美者或者超凡者的基因。

當然，也不一定就是DNA，完全可以是其它的什麽涉及到根本傳承性的東西，但總歸這一類的就是了。

第二個猜測，就是那個夢了。

若是超凡者直接出手，以某種目前為止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小小促成了一下他的快速晉升，應該不是一件什麽難事吧？當然，這裏需要一個理由，而那個理由，是他所不知道的。

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，都無所謂了。

現在，他已經是法師。

不再需要年齡的襯托讓他顯得“天賦其才”，不再需要若有若無的背景讓他顯得“神秘莫測”，現在，就只是他自己，便已經是許多勢力需要直視的存在了。

可以說，只這一步跳上來，就讓他的困境，化解了至少百分之八十。

握有力量的人，海闊天空。目前來說，他還遠談不上什麽海闊天空，但是至少，已經可以無視太多太多的敵意與窺探了。

法師誒，縱觀九城，又有幾人？

天空繁星閃爍，每一顆星星上仿佛都有一絲光線投射下來，交織出一片寧靜的璀璨光海，而漫天的雲水，就在這寧靜的光海中氤氳、沈浮、游動。

方天心念一動，數十公裏的天空上方，無形的水氣迅速聚集成有形，然後，凝結成小小的顆粒，如雨滴，如雪雹，在重力的作用下，自然下落，卻又在落到接近地面十公裏的地方，悄悄然地重又化為無形，散逸到了那漫天的雲水空際之間。

所謂翻雲覆雨，莫過如是！

這便是法師的威能。

不說什麽國家柱石，不說什麽一身可抵百萬師，就這一個小小的演示，身為法師的威能與浩蕩，便盡在其中了。只是，這樣的一個動靜，傾盡九城，又有幾人能夠感知到呢？

雲作墨水天成畫，浩瀚青冥我來書，這是專屬於法師的世界。

感知從高空中一路向下，無形而又無所不在的元素海洋，越往下來，便是越充滿著密密麻麻的氣泡，那是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生命，所支撐出來的元素空隙。

似乎只要是生命，天生地就有著防禦元素滲透的能力，更似乎生命生來，就是要在這元素籠罩的世界，開辟出屬於自己的獨立空間。

尤其是不遠的東方，那斜斜的南北之向，卡拉多山脈原始大森林中，元素的感應到了那裏，更是整個地被彈了出來。在那麽浩大的一個生命圈面前，方天倏然發現，所謂法師，其實也不過如此。

威能浩蕩的同時，依然渺小如蟻著。

大哉造化！

當然，若用前世《易經》中的說法，那就是“大哉乾元”了。

從天際，到漫野，方天的元素感應一步步回收，然後，來到了對於自身的感應上。

從魔法學徒到法師，晉入，只是那一瞬間，但是整個晉升的過程，還在繼續著。以方天的估計，至少還要持續數日的時間，甚至更長也說不定。現在，隨著他的一呼一吸，外面整個數百公裏的範圍內，元素都在作著回應。

當然，這種回應很細微，哪怕是準法，恐怕也無法察覺。

但是細微歸細微，這麽大範圍裏的元素都在向他作著歸集，卻是絕不容忽視的事實。而這種緩慢的歸集，到了他身邊一米之內，卻是陡然加速，無形的凝如水質般的元素，如浩浩飛流，時刻在沖刷著他的身體。

這是改變。

這是造化。

用前世某些小說中的說法，這也是洗毛易筋，換骨伐髓。

此時此刻，此情此景，方天倏然回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，剛剛從這具小身體前主人的意識中知道魔法，知道從魔法學徒晉入法師壽命增加一倍的時候，那種欣喜與雀躍。

這時，真的到來了，心情卻是平靜如水。

是不欣喜，不雀躍嗎？

也不是。

只是生命已經隱隱有了更大的追求。

一碗水，傾倒入一個小盆中可能會引起很大的震蕩，但若是倒入一個大海中，卻是連一點浪花都看不到。——大海本身的起伏，哪怕只是一角，就已經足以讓再大的震蕩都為之歸伏了。

今時的他雖還不是大海，但卻已然有了大海般的心量。

那麽所謂改變，所謂造化，也不過就是尋常的生命歷程。珍愛生命，踏實行路，積極於每一步，有了這些就已經夠了。至於每一次前進後的收獲，就如他之前告誡莫裏希那般，“不為收獲，只為躬行。”

這就可以了。

生命若充滿珍重，充滿感動，充滿積極，充滿無限的變化和未來，那麽除了這些，還需要什麽呢？

非得擁有無盡的壽命才感到自由？

非得擁有無上的權柄才感到自在？

那些都是好的，也都是值得追求的，但是在此之前，踏踏實實地，走好腳下的每一步，讓時間為生命作畫，而不是讓時間腐蝕身心。生命每多一天，便須多一份精彩。

這樣的話，生命的整個歷程，便是遠有遠的憧憬，近有近的溫馨。

下一刻，方天卻是忽生奇想。

毫無疑問的，因為晉升的關系，他的身體此時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，而如果把這種變化，應用於武者體系，又會如何呢？

換句話說，他若把因為魔法修煉而帶來的身體改變，用在修煉武技上，會不會有什麽意想不到的收獲？

武技和魔法都是力量之路。

武技著重於提高人的身體，而魔法著重於提高人的精神。但若概言之，兩者其實都是對於人的提升之路。現在，因為大跨越、大晉升的關系，這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兩者發生交集了，這時，魔法這口井裏的水，能否同時作為一種補充，灌進武技這道河裏呢？

就算灌不進也沒有什麽，但是，完全可以試試！

方天想到就做。

下一刻，方天以盤坐中的姿態，兩手在身前輕輕一撐，便把自己如同一片飄飛的葉子般，撐出了井底，來到了大院的練武場中間。

這當然完全地是法術的功勞，若沒有法術輔助，只用身體兩臂的力量這麽一撐的話，方天最大的可能，便是把自己撐得撞在井壁上，撞得鼻青臉腫腿抽筋。

一到九級的武者道路，方天熟爛於心。

一到六級的武者修煉方向和技法，方天作過相當的推演。

這個，就為他此時的想法和行動打下了完美的支撐。

緩緩拉開架式，接下來，方天便在厚重青石鋪地的開闊練武場中，開始了或緩或急的身體鍛煉。

方天此時的動作，是沒有固定招式的，或如太極般圓轉如意，或如八極般剛猛劇烈，有的時候，更是演繹出如拉丁舞一般等之類的奇奇怪怪的動作，更有時在一連串極其劇烈的活動之後，忽然地，就定下來，不動了。

換作是任何一個旁觀者，對於他此時的招式動作，都只會是一個評價——莫名其妙，亂七八糟。

便如塞勒，便如沙迦，便如雷歐。

“沙迦，小友這是在幹什麽？鍛煉武技嗎？”看了約有一個魔法時，卻是越看越一頭霧水的大法師閣下問中位法師閣下。

“前輩，我也不知道。”沙迦搖了搖頭。

雷歐無人可說話，只是一個人站在窗前，遙遙感應著。

只是接下來的瞬間，三位旁觀者卻同時瞪大了雙眼。

方天無招無式，肆意亂耍，看起來完全是隨心所欲，但是其實，他的動作一點也不隨心，而是非常嚴苛地遵循著身體的指示。舉凡他的一擡手，一提足，都有著身體上一種莫名的能量運行的配合。

在以前，縱然有著元素的遍布與感應，那種感覺也是極其輕微的。

但是此時，元素對於身體的灌註前所未有，而在這種情況下，當身體按著某種特定的方式運動時，那種能量的沖擊，是前所未有的清楚和明晰。

更讓方天心中為之喜悅的是，他之前的想法，得到了證實！

隨著他的動作，他身體內由於武技運轉而引發的能量感覺，正在一點點清晰，一點點壯大。

而這種感覺越清晰，方天的動作便越有針對性，不知道活動了多少時間，方天只知道是在漫長的一連串激烈無緩歇的動作之後，他的所有動作倏然停止，身體以一個相當怪異的姿態前彎著，佇立在那兒，兩臂垂收，如抱大石。

就在這時，改變到來。

方天感到之前活動在身體內的能量或者說熱流，隨著身體動作的止息，以閃電一般的速度倏地貫集到心臟，接著，便如洪流一般湧向兩臂，再然後，又倒灌而回。

而就在這如迅雷不及掩耳般的來回之間，兩臂，仿佛被開了什麽竅一般，輕飄飄的，好像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重量。

“武者四級！”沙迦張大了嘴，無聲驚呼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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